望故乡

吴方领

故乡远去了，我常常梦回故乡！

我站在老街边残存的那段公路，远望我的故乡，见到的全是厂房、电线和新建的公路，已看不到任何故乡的痕迹。脚下的这段路，是我曾无数次走过的路。儿时去四棵买小商品，高中三年往返故乡和学校，两次去大冶县城参加高考（那是我上大学前唯一去的两次县城），春节去明家塘姐姐家拜年------都是走的这条路。这是条艰辛的路，奋斗的路，梦想的路。

望故乡，仿佛又看到村头那棵高大的老枫树。没人知道它的年龄，也不知何人栽种。自我懂事起，它就立在那里。粗大的主干上，写满了岁月的沧桑。主干中间有一个大洞，周围还有烧焦的痕迹（估计是雷击所致）。

关于它有许多传说。有的说树洞里面有一条大蛇，但不伤人，专门保佑村里人平安；有的说那儿是每年七月半烧包袱的地方，晚上常有“鬼火”，每每经过时就不免毛骨悚然；有的说那是一颗显灵树，初一、十五去祈愿，什么愿望都能够实现。要是有人害了病，大人们常去叫吓，沿路洒些米，嘴里喊某某快回家，第二天病果然就好多了。高中读书时，我每次周末回家，走到对面黄，就远远地看到村头的这颗古老的枫树。看到它，就知道离家不远了。有时我甚至看到树下有个熟悉的身影，独自站在那里，用右手掌放在额头，向对面黄这边凝望。我知道那一定是母亲，她知道我那个时候该回来了，拿下一周的米和腌菜带到学校去。

我又回到了老屋。那张两屉桌子还在，抽屉中那些“宝贝”依然躺在那里，仿佛还在等待它的主人。打麻雀的弹弓，打水仗的水铳，五颜六色的气球，纸扎的飞机，学潘冬子的小黄帽，从池哥那儿借来的竹笛，几张发黄的照片，还有几本破旧的小人书------见了它们，如同多年不见的老朋友，格外亲切。

母亲不在家，大概是捡柴去了。我肚子好饿，楼上坛子里苕壳、玉榴籽、米泡不知还有没？于是决定搬楼梯上去看看。楼梯长而重，要过两道门，我费尽力气，进进出出，终于从堂屋搬到了后房。架好，爬上去，打开一个坛子，把手伸进去，没有；再打开一个坛子，把手伸进去，还是没有。我不甘心，继续找，终于在最里面一个小坛子里找到了苕壳。吃了几片，香喷喷，甜滋滋。抓了几把放在口袋里，然后把表面抹平，照原样盖好盖子，下楼，搬回楼梯。由于生怕母亲回来撞见，紧张心急，手指在门边都磕了好几下。想想口袋里的苕壳子，这点痛也不算什么。跑到外面，躲在一个墙角，掏出苕壳子，大口大口地吃一通，那可真是“过年”啊！一会儿，肚子就有货了，打出的屁都是香的。

望故乡，看到远处的大冶湖。我在那里放过牛，锄个地，挖过苕，挑过水草，吃过菱角。我们村边有一条水港流向大冶湖。天干缺水，排涝泄洪，全靠这条港。对我们孩童来说，水港也是一个游玩的好地方。夏天跳进去游泳，就算洗个澡，水量不大的时候，还可以抓鱼。

约几个小伙伴，选择水港的一段，估计里面有鱼，在上游和下游各用泥土筑道堤，然后就奋力用脸盆或水桶（时间不能长，长了上游就会决堤，前功尽弃）舀水。快见底了，就看到鱼的脊背，在水里挣扎着游动，我们特别兴奋，一个个就开始抓鱼了。抓鱼是个技术活，明明看到鱼在两手间游动，当你使劲一抓的时候，鱼就溜走了。抓不到游动的鱼，我就用双手在水底的污泥中摸索。突然，摸到了一个表面滑溜溜的东西，很粗大，不是黄鳝或是蛇，更不像泥鳅。身边的小伙伴问我“怎么了？”我说：“好像摸到了一条大鱼。”“真到吗？”“真的，你来摸摸看。”小伙伴连忙把手伸进去，只见他双手向内做了一个使劲的动作，然后慢慢地浮出水面。哇！原来是一条大乌鱼，我们欢呼起来，使劲敲着脸盆庆祝。

望故乡，老屋对面是一片菜园。菜园里的黄瓜番茄熟了，摘下来不用洗，咬一口，原汁原味，清爽可口；那口可爱又可恨的水井，四周依然长满了青苔，水质清澈，有些小鱼在其中游动，蓝天白云倒映在水底随之游荡。我最怕挑水，又不得不挑水。每次挑水时，必须让水桶先沉下去，待灌满水后再提起来，这两个连续的动作，我都不太会，也很吃力，有好几次，身体都差点滑进井里了。再说挑半桶水吧，怕人耻笑，挑满桶水，走起来腿就打颤，所以每次去水井挑水，总是很害怕，也很难受。于是，下决心要考上大学，到城里吃自来水去。

望故乡，隐约听到稻场上说书人鼓板和堂木的声音，见他又说又唱，又敲又打，画面感极强，把《黄伶女三打黄鹤楼》说得一波三折，惊险刺激；满天的萤火虫，抓几只放在瓶子里，搁在床头，照亮了整晚上的美梦；半夜，打谷完工，生产队每人发一个锅盔，那可是世界上最美的味道；水泥厂又要放新片子《渡江侦察记》，睡了一觉起来还是要去看；秋冬季节，远远的，见汽灯朝这边飞来，而且正在下沉。于是，跟着大人们随着汽灯在麻地里奔跑，最后晚生哥接住了，取下熄灭的火把，第二天再浸些油，放在汽灯里面点燃，又把汽灯放上天。我们站在地里，一直看到它在远处消失，回家就想：它又会落到哪儿呢？！

“滴滴——”我回过神来。身后的百花路，车水马龙，人潮涌动。两边商铺林立，热闹非凡。通往黄石的有轨电车也即将竣工，故乡的变化真是日新月异，翻天覆地。这还是我的故乡么？说不是也不是，她的模样是变了，变得更美，更时尚，几乎认不出了！说是也是，虽然她的模样改变了，着装改变了，但养育她的这片水土没变，她那颗纯朴的心，那份纯真的情，那口浓浓的乡音没变，她依然在每个故乡人心中跳跃、流淌、传承，直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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