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莫高窟被一道道庙门紧锁着，像是在极力掩盖着十六个世纪的岁月与疮口。大漠西风包裹着丝绸古道上若隐若现的伤感，配合着沉睡在这里的千年宗教和无数信徒低吟浅唱。

清脆的驼铃声回荡在游走的炎风吹沙中、缓缓诉说着商客与僧侣们的疲惫与虔诚。斑驳的光影摇曳在幽暗的洞窟深处，照应着冷月寒光下画师与匠人内心的佛国世界。就在不远处，那个想要在莫高窟实现一生梦想的王道士穿着一身青衣站立在石塔前，默默接受着后人的功过评说。

莫高窟的得名本身便具有地域特色。由于石窟开凿于沙漠高处的石崖上，取名漠高窟。古汉语中漠与莫通用，便由此得名。当地百姓用朴素的话语方式直截了当地称它为“千佛洞”。我们现在所看到的莫高窟在经历1650年的兴起、废弃、重生的跌宕命运之后，不断克服着石窟崖体的风化、开裂、坍塌、渗水等岁月侵蚀，经过了几代人的不懈保护，渐渐回归世人，并抱以浅浅的微笑。

1944年以前，莫高窟几乎处于无人管理的状况。随着藏经洞的发现，英国人斯坦因、法国人伯希和、俄国人奥登堡、日本人吉川小一郎和橘瑞超、美国人华尔纳等西方探险家或考古学家（我表示不服）蜂拥而至。他们通过各种手段从道士王圆箓手中拿走藏经洞出土的文物，甚至还盗走壁画和彩塑。上世纪40年代，张大千率妻儿门生，抵达敦煌莫高窟“考察”。一共待了两年七个月。期间破坏壁画甚多，还带走了数量不明的敦煌文物，后部分流散于日本。

(图为伯希和，法国著名汉学家， 他在藏经洞里待了3周，拿走藏经洞里的大部分精华。）

八月的晴日里听不到太多的沙鸣回响。此时正值敦煌旅游旺季，游客的参观权限被严格控制，列队随机组成的十人参观组在景区导游的带领下进行着被动参观。每一个石窟在后期的墙体加固时都被关在了金属的双开门中。当门被打开，我便屏住了呼吸，仿佛走进了一扇任意门，开始了一场与古人的眼神交流与对话。

年轻的导游问队伍当中是否有山西人，我信步迎上前和他示意，第六十一窟的大门便就此推开。手电筒的光线开始照亮窟内西壁，古朴典雅而又精美壮丽的五台山图开始渐渐映入眼帘。

第61窟室内布局这幅绘制于五代时期的《五台山图》是莫高窟最大的壁画，画中是五台山方圆八百里的山川城池，描绘了从太原经五台山到河北镇州周围的山川景色。

五台山图这是世界上罕见的古老而巨大的形象地图，再现了五代时期五台山佛国圣境。壁画上，1500年前五台人的社会生活清晰可见，如“灵口之店”旁画的“杠子压面图”，无不渗透着山西人爱吃面食的传统。

梁思成和林徽因还在壁画中找到了现存的第一个唐代木结构建筑大佛光寺，并按图索骥在五台山豆村找到了原址。我感叹着一千多年前五台山在全国佛教中的权威影响力，也为千里之外看到家乡老祖宗的生活景象而倍感亲切。

渐渐地，我缓步行至甬道，跟随导游手电筒微弱的光线将目光停留在南北两壁。我惊讶地发现，上面绘制的炽盛光佛经变中竟然是十二星座！造型虽不如现代星座中这般卡哇伊，但分明可以辨析出每一个星座的本义。（淘气，原来你是这样的壁画）甬道虽是后人修建，但据专家考证，它最晚也建于西夏。细考这段历史，又回到了丝绸之路这段源头上来。

看到这里，我在想，美国神婆苏珊大妈看到这一出时，会不会开始怀疑人生？但仔细探究发现，其实，壁画中的黄道十二星座图（严格意义上讲应该叫十二宫图）名称与黄道附近的12个星座的名称相同，但它们有本质的差别。 一个代表黄道位置，一个是占星术。

古巴比伦人把整个黄道圈从春分点开始均分为12段，每段均称为宫，各以其所含黄道带星座之名命名。所以，我们在敦煌看到的十二星座代表的是历法，比如与我星座相对的金牛宫代表二十四节气中的谷雨，白羊宫代表春分，天秤宫代表秋分等等。

要再仔细追述，十二宫从古巴比伦传入希腊，然后在公元前后，流传到印度。在6世纪时，十二星座随着佛经从印度沿丝绸之路来到中国。隋代初年，有位僧人翻译了《大乘大方等日藏经》，这便是咱老祖先第一次把星座带到了中华大地上。 不过，那时候老和尚和我们理解的星座动物还有所不同，比如摩羯座应该是一条很大的鲸鱼，后演变成了神兽。白羊叫特羊，金牛译为特牛，双子座叫双鸟座…后来唐朝出现过好几个译本，不过在星座译名有一些出入。

双子座还曾经被译过不同版本，特点是有点污：“阴阳”“双鸟”“婬”“男女”等等……随着朝代更迭，十二宫渐渐被中国化、本土化，有了中国版的神话故事，特别受到了道士们的垂青。

（ 额……你还能认出你的星座么？山西博物馆，明代宝宁寺水陆绢画，画有十二宫神，我去透透气）

关于61窟，还有关于曹家供养人的故事，但我已无心关注。墙壁上的十二宫像是绘制这个世界的几道轮回，我走到了金牛星座中，回想着多年来来发生在我身后被忽略了的日月星辰，我告诉自己，今后的每一个谷雨时节，都与你有关。

（金牛座，谷雨时节）

（东壁曹氏家族女供养人后记）

其实，此次莫高窟的参观还是基本按照时间顺序来的，如西魏第259窟禅定佛神秘的微笑，北周第428窟萨陲太子舍身饲虎的故事，唐代第96窟“九层楼”（我戏称九层妖塔）和第158窟涅槃经变，以及第16窟，取出经卷的17窟与安放的第16窟等等。（此处不再一一罗列）

备注：本文莫高窟内景图及史料图均选自敦煌研究院，外景图为本人实拍。

（敦煌壁画九色鹿本生）

（ 反弹琵琶的伎乐天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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